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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苑往事】吴永强(2004中文本科):五排房:从未年轻,从未老去


2021年02月02日 16:17 吴永强(2004中文本科) 点击:[]

Hi,五排房姑娘,你嫁给梦中的他了吗?

——来自微信公众号“五排房”。

有人忍不住了,问道:“我就是想问问,五排房有什么特殊含义吗?还是大家都知道就我不知道……”

五排房,字面意思是五座平房,坐落于济南市文化东路88号,是当时的教学五楼。后来加了两层,先是青年教师宿舍,后成了研究生宿舍。它好像从未年轻过,也从未老去,陪伴一代代人度过青春往事。

逄金一的中篇小说《五排房》横空出世,从集体回忆跃升至文学回忆,五排房的文化味儿更浓了。

“一色的三层楼,从旁边高高的马路上看过去,它们其实只有两层楼高。马路东边的高楼又起来了几座,且一座比一座高,就愈加显其矮了。”——我就在后来的某个时刻,住进马路东边的某座高楼,当我住进去的时候,这座高楼也残破不堪了,更不用说五排房。

读大学时,我常从五排房之侧“高高的马路上”走过,五座低矮的小红楼透露出破败、神秘的气息。吸引我关注的,是那里住了许多女生。师范大学女生太多了,这是离我的宿舍最近的女生宿舍,也不尽然,无论是宿舍还是平时的生活,我们常被女生团团围住,无法挣脱。后来得知,五排房还是研究生们的宿舍。

我从没走进去过。

这次,我跟着学长逄金一的文字,第一次踏足五排房。

1991年,多么漫长的年份,整整三十年前,一群生动、自由、雄浑、优美的年轻人涌进了五排房。从“学术让爱情走开”到“红袖为学术添香”,年轻的灵魂在破败的房舍间游荡。

风趣、快乐、才华横溢的阿银,诗人周扒皮,已结婚生子的外国文学研究生Wolf,朋友遍布三教九流的George,可爱善良的可可,书呆子胡汉三……一群风趣幽默又钻研文学的研究生,带给读者持久的欢乐。

八十年代永远结束了,九十年代的商业大潮冲击着所有人,但一种文化根性依然在蔓延。郑智化的《水手》开始风靡,电影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被无数人品评,顾城以决绝的方式结束了生命,留下长篇小说《英儿》,贾平凹的《废都》问世,一时间洛阳纸贵……各类文化现象涌进校园,成为年轻人生活的背景。

书呆子爱上了可可,或者不爱,他也不知道,更确切说是时而无话不谈,时而尴尬无语的朋友,或者彼此伤害的冤家。他们之间的交集,更像青春的误会,或者一起相伴的学术道路上彼此的见证。

他们一起去游学,北京、杭州、苏州、上海、南京,旅了游,长了学问。在可可看来,她跟书呆子受了二十一天“水深火热的生活”,天天被书呆子指责,他总是“冷嘲热讽”。而书呆子想起《六韬三略》中一句话:“一人两心,其中必衰。”觉得自己不能再孩子般地玩耍下去了。

那时候,五排房一号楼住研究生,二到五号住青年教师。有人说,五排房是这所高校的未来。大学里的老师很可爱,书呆子常去同样住在五排房的郑老师家,“聊起了音乐,郑老师随即打开琴盖,弹起钢琴来,而一旦他弹起琴来,两眼就突然放射出一种灿烂的光芒。那种光芒突然间触动了书呆子,书呆子从而知道这是一个靠音乐过精神生活的人”。光芒在师生中传递,音乐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心灵的沟通。

可是也有无奈,郑老师有两部新作要问世,一部是《现代文学作家的早期生活》,独眼书商非得改书名,加上一个大红的“私”字,改为《现代文学作家的早期私生活》。另一部作品更气人,《光荣与闪电》改名为《妓女传奇》。

从不给学生甩脸色的郑老师,皱起了眉头。

小说《五排房》,既浓墨重彩,写起一群年轻人的故事,呼啦啦如大雨倾泻,又惜字如金,寥寥数语,将师生关系、学者的境况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书呆子,是小说中最丰富的一个形象。他“不会生活,但是,他的生命感很强,对生命力、对美的事物的感受异常敏感”。也可以说,他身上具备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“呆气”,过着苦行僧式的生活。

他是理想主义的,突然想骑自行车从济南去敦煌。他梦见和同伴走过炎帝墓,看见隐约的白碑。他极容易被感动,北京亚运会上传来国歌,他平白无故热泪盈眶;陌生女孩之间的交谈,让他感叹良久。多数时候,他浸泡在巨量的学习大泽中,商汤王的《盘铭》提出“日新”的规劝,他以之为座右铭。他甚至突发奇想,一个老母鸡晚上学习,累了,自己下蛋煮了吃,然后再学。如此奇怪,他也想这样节省时间。

毕业来临,书呆子在城市晚报发表散文《毕业情》,他还给同学点歌《四月的纪念》。他认为,自己这个年龄,是“这一代人精神上的流浪时期”。

一个未来优秀的知识分子,在五排房里萌芽。

最终,这群年轻人走着走着就散了。宋雷雷放弃学位留美,亮亮提前一年考取了北大的博士,阿银也去了北大,Wolf、老云、铁匠也都在高校任教,George去了海南,后来去海外创业,诗人周扒皮把自己的皮包公司做得很大,差一点就在纳斯达克上市,可可迎来了自己的真爱林子,书呆子真的去了敦煌,之后只身周游列国,足迹遍及八十一个国家。

虽短暂相聚,但永不分离。

当年的郑老师,已是郑校长,早已搬出五排房,住进了学校最高档的教师公寓龙翔山庄。他常挂在嘴边的话:这一拨研究生,出脱过十七八位教授,博士、博士后有二十好几位……郑校长已白发苍苍,当年的一本名册,如今久置于阁楼书桌子,业已泛黄。

三万五千字的小说,仿若一气呵成,从逄金一的记忆中喷薄而出。小说脱胎于事实,又凝练了事实,让事实成为更真实的事实。因我也曾身处那个永恒不变的校园,能切身感受到事实和文学事实之间的微妙关系。重新走进过去的岁月,仿佛给自己未完成的某种理想以一种安慰。

十几年前,我曾在二十几岁时写过同样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的故事,也是那个校园,差不多平视的视角,却多了堕落与迷惘的挣扎,少了理想主义的光辉。近读张炜老师的《我的原野盛宴》,被书中纯真的童年震撼,历尽沧桑之后再去回望童年,纯净和练达竟完美结合在一起。逄学长以三十年的距离,回望青春岁月,沉稳中不疾不徐的理想光芒,也有了厚重的文化意蕴。

小说《五排房》的意义,当然不仅限于回望过去,也是对当下的一种折射。在书呆子身上,我看到了一种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神采。一代人的精神面貌在岁月中被照耀,也会照耀新的时代。无数个体汇聚成一条长河,命运在古朴的建筑上投下痕迹。小说展示出一种回望的艺术,也是观察自我的艺术,观察时代的艺术。

故事结束了?故事刚刚开始。

2007年秋天,我从遥远的长清搬回校本部,开始大学最后一年的挣扎。当我走过五排房,阿银、周扒皮、书呆子、可可们早已离去了,新的年轻的我们继续在这座校园里,在爱情和学术间徜徉。

后来我们也走了。故事依旧刚刚开始。

原文链接:《五排房:从未年轻,从未老去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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